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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云次方】When you are old

当他们都老去

堂吉诃德化名自大龙的音乐剧《我,堂吉诃德》

第三人视角,沙雕作者沙雕文,请勿上升真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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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认识堂吉诃德先生的时候,正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阶段。那时我刚过完四十岁生日,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,搬进了廉租房,没有孩子,没有存款,没有固定工作,只能在剧院打零工。生活低迷,我却没有力量再站起来。

  我一个人沉浸在积满灰尘的回忆里,没有人要我振奋,我也不为任何人挣扎。

  我工作的剧院已经有很多年历史了,当我刚刚离开家时,我在这个剧院里订婚,迎向我的世界和这个剧院一样辉煌灿烂。最后一个音符的颤音消失在灯光里,年轻的爱人单膝下跪向我捧起明亮的婚戒,我最喜欢的音乐剧演员从舞台上走下来,惊喜地说,这是他所有音乐剧里最好的结尾。那时我坐在观众席上,却仿佛站在舞台中央,一切都在发光,我年轻,漂亮,聪明,娇生惯养,而且眼看着许多人毕生都得不到的终身幸福也触手可及,所有人都羡慕我,全世界的掌声和祝福都向我涌来。

  这个剧院见证了我人生的巅峰时刻,在我最落魄时怜悯地收留了我,我在这里可以干些杂活——我曾经是一名芭蕾舞者,在很多剧院巡演过,对这一类流程十分熟悉,也正是因此我才有机会得到这份糊口的工资。

  刚离婚的那一个月是最糟糕的时候,认识堂吉诃德先生也是在这个时候。那天我做完手上所有的工作,站在幕后听着舞台穿来的音乐声,从缝隙里瞥视演员华丽的裙摆在地面拖行。当表演结束时,男主角单膝下跪,在舞台上向女主角求婚——可怕的掌声如潮水般从观众席涌到后台,把我和周围的世界隔开,欢呼和口哨声刺痛我的神经,巨大的火焰在喉咙里燃烧,我喘不过气来,肺部拼命地鼓胀,只能挤出绝望的哭音。

  然后有人把我的手从脸上拉开,一个遥远的声音说:“你怎么了?”

  这就是堂吉诃德先生。我之前只和他见过几面,那次是排练致敬优秀艺术家的节目《我,堂吉诃德》,我注意到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在舞台下坐着,穿着睡衣般的棉袄,两眼出神。他在剧院里似乎有某种超脱的地位,可以随意打断排练,然后从椅子上跳下来对着演员一通指手画脚。这幅样子使我一开始对他的印象不怎么好。

  我想对堂吉诃德先生来说,这次真正意义上的初见是件很尴尬的事,而当时我被人从自暴自弃的嚎啕里拉出来,那种中年女人被人撞破狼狈场面的羞耻感,头发油腻,眼泡肿胀,挂着鼻涕,以及在剧院这样一个让我的神经更加敏感的地方,简直是和死亡一样糟糕的事情。我甩开他的手,夺路而逃。

  这一次可怕的见面之后,因为工作的原因,我们又无法避免的见了几次,他体贴地从不提起那一天的事,这让我自欺欺人地感觉好受了一些。我们的交情,在我单方面看来,逐渐变得深厚,他了解了我的过去,而我开始逐渐熟悉他的脾性和怪癖。

  当然,堂吉诃德先生在有关专业上的固执和古怪是不会改变的,据说他是这个剧院的资深音乐剧演员,曾经辉煌一时,一直没有结婚,现在因为身体原因退下舞台,但那份年轻时对音乐剧的痴狂却愈演愈烈。

  我们聚在一起聊天时,堂吉诃德先生并不否认一些有关他的传闻,他只会敏锐地抓住对方舞蹈或歌声的痛点,光明正大地反击回去。他看起来确实像个颓废的单身汉,永远穿着搭配古怪的衣服,没有仔细打理的黑发垂在脸边,眼袋很大,缺少化妆品润色的皮肤苍白衰老,皱纹横生,站在一群光鲜亮丽的年轻演员中间,有时沉默不语,有时却像捕捉到猎物脚步的狼一样,猛地睁开那双大得吓人的眼睛,薄薄的嘴唇就会吐出明显经过克制但仍然十分犀利扎心的话语。

  我以为他年轻时应该是个很厉害的演员,还问过他,认不认识当年在这个剧院里工作过,为我送上订婚祝福的那位音乐剧演员。

  “他叫郑云龙,特别帅,特别有名。”时隔多年,再提起这个名字,那个高挑英俊、眼睛明亮的年轻人一下走到我眼前,那一夜的歌声、流动的灯光与微笑来到我身边,熟悉的落泪感几乎要把我击溃。我低下头,只听到他的声音在头顶,还是那副慢吞吞懒洋洋、提不起精神的腔调:

  “当年火起来的人多了去了,一个小演员谁记得。”

  我有点气恼:“我就记得。”

  他不阴不阳地说:“那他也不会记得你。”

  我心想这人怎么这么讨厌。

  他继续说:“你说过当时他知道你是个芭蕾演员吧,他是给他舞台上的同僚送祝福,怎么会想到你一结婚就不上台了。他记得的是那个舞蹈演员,不是你。”

  “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。”他一个可怜巴巴的单身汉,一个艺术疯子,怎么能理解我当年的爱意和牺牲,我的痛苦和决绝。

  堂吉诃德幽幽地说:“可别给自己找借口了,你有空朝我喊,不如自己想想,你当初到底脑子里装的什么,说放弃就放弃,你以为这就是什么爱情?你骗谁?自己?”

  他说完,在我发脾气前快步走开了。

  这人果然还是很讨厌。

  我曾私下里羡慕而恶毒地揣测我的这位朋友,他可能是刚好和我相反的那一类人,年轻时优秀好强,不愿妥协,一生不愿意沾上情爱,为了事业放弃婚姻和家庭。他和我不一样,我被婚姻和家务绊住了手脚,就此离开舞台,而他在自己认定的路上走了下去。

  他这种为艺术为事业付出一生的人,说起来好听,结果到最后还是逃不过时间,一旦过气就晚景凄凉。他心里没有过我当年那样热烈的感情,没有为一个人放弃一切的经历,怎么能奢求他理解我。

  我大错特错了。

  那天我最晚收工,剧院里空空荡荡,我把工具放回后台,准备回家时,突然听到舞台上响起了钢琴声。

  我看到了两个人。

  一个穿着熟悉的睡衣般的棉袄,眼袋巨大,扶着琴站着,一个扶着腰坐在琴凳上,西装空荡荡的挂在身上,一边放着一根拐杖。

  他们都没有发现剧院里还有别人存在。年老的演奏者把手放在琴键上,动作迟钝,琴音断断续续。他慢慢地找调子,旁边的人很耐心地等着。过了一会,音乐声变得连贯,熟悉的前奏在空旷的舞台上翩翩响起。

  堂吉诃德先生,不,应该说是郑云龙——一个不年轻、不美丽、脾气执拗、深爱着一个人的郑云龙,他笔直地站着,开口唱歌,歌声低缓,在我耳中却仿佛还是如同十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悠扬、明亮。

  当你老了,头发白了,睡意昏沉

  当你老了,走不动了,炉火旁打盹

  回忆青春

  他们在巨大的舞台上对视,观众席空无一人,一盏小灯为他们温柔地亮着。

  当你老了,眼眉低垂,灯火昏黄不定

  风吹过来你的消息

  这就是我心里的歌

  我悄悄离开后台走出剧院,一直走到开满红色爬山虎的大门前,身后的剧院在暗色的天幕下亮着,钢琴声静静地响,歌声还在唱:“多少人曾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……”

  ——只有我永远爱你。爱你朝圣者的灵魂。

  

        

—————完————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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